你有没有遭受过不被尊重的餐桌暴力？

极度无情

我认识的一位美国女孩，她到中国后学会的头两个词儿就是“不要”和“味精”。味精会引起她严重的哮喘，除了味精，杏仁也会要了她的命，甚至还有面粉。所以当准备请她来家里吃饭时，菜单的设计让我颇费了一番心思。前菜和主菜都还好，甜品想了又想，做了巧克力慕丝（mousse），没有任何面粉，没有干果，当然，也没有味精。

不少人对各种东西过敏，比如海鲜、酒精、咖啡、羊肉，甚至是苹果、桃子、蘑菇、香菜等等。这也是餐桌上最重要的生理忌口。我们这些健康的人可能无法体会过敏的感受，更无法理解这些日常的东西怎么就会成了他人的毒药。但事实就是如此，在国外学前教育中，有很重要的一课，就是告诉小朋友不要随意把食物分享给他人，以免发生意外。在许多地方，也会有特别的标志贴在孩子身上，上面写着——请不要随便给我任何食物或饮料。我亲眼见过因为一个冰激凌而引发哮喘的孩子，也有因为一碗贴心的“虾肉云吞”而致使深夜点滴的事件。这对于喜欢给别人的孩子热情“投食”的长辈，是需要更新的观念和要克制的习惯。

为了迎合越来越多对食物有敏感的人，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出现了Hermans这样的由瑞典酒店饭店协会认证的“无过敏”餐厅，现在还有针对如前面所提的那种麦麸（gluten）过敏者而建立的无麦麸饭店，为不同的人提供安全的饮食选择是社会的一种进步，而在宴请中如果不仅能避免到客人的饮食禁忌，还可以适当照顾到他们，让他们与民同乐，就显得更为贴心。比如在一次以当季上好鲜桃为食材的餐聚上，主人特地为生食水果过敏的客人提供了一份烤过的油桃搭配的色拉，并以桃子为原料料理了不同风味的甜品和佐肉酱料，这些熟桃子料理不仅满足了一般客人，更让这位过敏客人非常开心且感动。

瑞典Hermans“无过敏”餐厅

而关于心理上的忌口范围更加宽泛。大部分印度教徒不吃牛肉，穆斯林不碰猪肉，而还有一些人甚至连肉都不吃，这些都和他们内心的某种信仰有关。即使没有信仰，也依然有很多人对很多食物有心理上的抵触。比如有人从来不吃奇怪的动物或动物身上他们认为奇怪的部位。别说蛇、猴子、水蟑螂这些，就连因为菜单上写着“小牛脸颊”都无法下箸。也有人因为菜肴保留着动物整体形状而惊恐万分。《纽约时代周刊》最好的美食作家之一、健康烹饪专家Devin Alexander就声称，她最怕她的晚餐会“看着她”，她不吃任何有眼睛的食物，幸好还有生鱼片可以拯救。

还有内脏，一些人把它当做至上的美味，而另一些人却从来不愿意尝试。蓬皮杜总统就是个著名的重口味，他最喜欢一道炖内脏的家乡菜，而且这道菜经常出现在他宴客的菜单上。无法忍受的客人面对这样的美食碰都不碰，总统看到后，除了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外，完全无视，只顾自己大吃大喝。

还有一些更为重口的东西。福建泉州有一种很有名的小吃“土笋冻”，平时连肉皮冻都不吃的一位女士看到后自然没有动筷，但被同桌友人游说说，这是笋做的，纯植物，你尝尝。等吃下后，又被哄笑着告知，这不是笋，是一种身长二三寸的叫做星虫的白白的肉虫子熬出来的。心理的厌恶反馈成生理的呕吐，这顿饭是没法进行下去了。还有南方某医院院长招待两位德国外科专家，一道当地名菜烤竹鼠端上桌。男专家问，这是什么？院长知道老外会比较怕这个，因而狡黠地说，烤乳鸽。男专家正准备下筷子去夹，女专家在一旁拉下了脸，冷冷地说，我从没见过鸟类会长牙，如果做那么多年实验，还不知道这是老鼠，就也奇怪了……

说到这里，不得不说，有一种餐桌上所谓的“善意的戏弄”，在我国尤甚。对胆小的人，对女人，对外国人，或对明知道人家不吃这个还觉得可以“开个玩笑”的人。被戏弄者强压着恶心，表示不悦，还要被说，嗨，入乡随俗嘛，开放一点嘛。那些戏弄人的人真心觉得这没什么——你不要这么开不起玩笑，况且很有营养的！这都是我们眼里的珍馐美味那，如果倒退三四十年，有饭吃就不错了，还挑？！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意识，在人类多进化了三四十年后的今天，在这个越来越尊重人的个体差异的文明社会，这些“耍猴”一般的餐桌戏弄是多么的粗暴。和强行劝酒一样，属于餐桌暴力的一种。你可以说忌口者没有口福，也可以嘲笑他们没有见识或太过保守，但要让人在知道原材料的情况下，自己去决定，尝或不尝。

餐桌上的忌口，无论出于生理还是心理，都是一种需要被尊重、被重视的个人权利和选择。吃有吃的享受，不吃有不吃道理，即使见多识广尝遍天下的美食家或知名的大厨，也有自己完全不吃的东西。明星大厨、美食作家Melissa d’Arabian曾经坦言自己可以大口吃掉西西里带蛆的奶酪，却无法容忍山羊奶酪（Goat Cheese）如牲口食槽一样的气息。美食频道的主持人Kelsey Nixon也承认自己无法摆脱童年时的偏食，从来不吃奶油干酪（cream cheese）。好在现在讲究点的商务宴请，组织者都会在邀请的时候就预先询问，您有什么忌口吗？或是列出最常见的几个选择，您是吃牛肉、鱼肉还是素食？从大到小的餐厅饭馆，服务员也都会在客人点菜结束后常规性地多问一句，您是否有什么忌口？家宴更是如此，总要事先细致了解一番客人是否有什么东西不吃，或者不喜——毕竟，这才是让大家在一起能愉快地吃一顿饭的基础。

注释:

*头图来自电影《朱莉与茱莉娅》